“十三学得琵琶成,名属教坊第一部。曲罢曾教善才服,妆成每被秋娘妒。五陵年少争缠头,一曲红绡不知数。”白居易的《琵琶行》里那个多才多艺的唐代艺妓,当她追忆起往日的风光,最难忘怀的便是显赫的名声和高额的收入。
“缠头”一词源于唐朝,专指嫖客付给妓女的报酬。唐朝的民间交易中经常使用布匹代替货币。当时恩客给艺妓打赏,用的就是红绡,一种名贵的绸缎。
唐朝名妓的收入究竟如何?唐朝驻京官员兼资深嫖客孙棨根据切身经历写成的《北里志》更有说服力:唐昭宗中和年间,长安城平康里名妓天水仙哥出去陪酒,“褰帘一睹,亟使舁回,而所费已百余金矣”。掀开帘子让客人看一看,随即坐轿返回妓院,客人就得付费“百余金”。
“百余金”就是100多两银子的意思,天水仙哥让客人见一面就能挣100多两。这是一个什么概念?我们可以和当时官员的收入作对比。白居易时年37岁,以翰林学士的身份任左拾遗,在京官当中属于中等级别,他一年的工资不过是天水仙哥出台两次的收入罢了。
当然,并不是所有的妓女都有这么惊人的高收入。《北里志》还提到平康里3号胡同某小型妓院,嫖客一到,几个妓女都出来作陪,或弹唱或歌舞或玩酒令,以蜡烛计时收费,一根蜡烛点完,收费仅300文(1000文等于一两银子),比起天水仙哥来,实在是天差地远。
明朝小说家冯梦龙改编的话本《卖油郎独占花魁》当中,杭州名妓王美娘的初夜费高达300两。仅就粮食购买力而言,当时1两银子可与现在400元人民币持平。300两就相当于人民币12万元。此后王美娘接客,每晚需白银10两,相当于人民币4000元。如此高的价码,“兀自你争我夺”,“宾客如市,捱三顶五,不得空闲”。而当时杭州城卖油小贩秦重省吃俭用一年有余,也不过攒下16两银子,可见名妓收入之高,常人不能望其项背。
王美娘、天水仙哥这些名妓,所挣的“缠头”不是全归自己所有。她们隶属于妓院,是被父母卖给妓院的“动产”,理论上讲,她们除了能得到饮食衣物之外,不会有任何收入。这个规矩历代皆然,譬如民国娼妓中卖断给妓院的“讨人”,只能在妓院吃用,而不能领工资或者分红。
但是再严格的规矩也有空子可钻,嫖客明里付给妓院的费用,妓女是不能动的,暗地里留给妓女的小费,只要不被老鸨搜到,就成了妓女的私房钱。不能小瞧了这笔私房钱,《卖油郎独占花魁》中王美娘偷偷攒下的首饰和珠宝价值4000多两银子。还有《杜十娘怒沉百宝箱》里的杜十娘,为自己赎身之后,剩余的珠宝首饰还能装满一个“百宝箱”。
《琵琶行》里的琵琶女名列教坊司,其实就是当时的官方妓院。作为官妓,她们为官府的大型庆典提供演出服务,为官府的宴会提供劝酒和歌舞助兴服务,也陪侍官员睡觉。中国官办妓院的滥觞,早在春秋时期。当时的齐桓公批准成立了第一家国营妓院,称作“女闾”。妓院就设在王宫的大门口,配备有妓女700人,由宰相管仲作“常务副总经理”,管理妓院日常事务。管仲创办妓院的目的,是“征夜合之资以充国用”,即将妓院赚的钱补充到国库。
这是官办的、以国家赢利为目的的妓院的开始。此后,中国官方一直开办妓院。但从宋朝开始,妓女虽然要为官府及其宴会活动提供助兴服务,但是不能陪官员睡觉。当然,这种规定有否真正得到落实,我们都懂的。
到了明朝,政府经费有限,给官员发工资都不够,再拿财政经费养活妓女,有些不划算。于是,大部分妓院都市场化了,允许民间经营,自负盈亏。由于商品经济的发达以及妓院经营的市场化,商人们逐渐成为妓院的新宠。《金瓶梅》中蔡状元嫖宿董娇儿后隆重地包了一两银子的红包,导致董娇儿严重不满。金钱面前,你是状元,是御史又有什么用呢!与此同时,商人的腰包越来越鼓,地位也水涨船高,这正是西门庆到处嫖娼,妓女们苍蝇一样盯着他,奉承他、巴结他的原因。
明朝官员的薪水很低,例如清官海瑞,57岁升任“右佥都御使总督粮储巡抚应天十府”,正三品的官,其职务相当于现在一个省长兼监察部副部长,年薪不过210两,比不上一个名妓的私房钱。海瑞死后,遗产只有10多两银子,从杜十娘“百宝箱”里随便拣出一件首饰,都比他的遗产贵重。
明朝官员的俸禄仅够维持全家老小生活,又哪来多余的钱去买欢?他们嫖妓的银子,来源只有两个:贪污或受贿。既然官员贪污受贿的目的是为了到青楼寻欢问柳,那么禁止官员嫖妓或许可以杜绝他们贪污受贿?
中国古代的皇帝对官员嫖妓有严厉的刑罚。如朱元璋明确规定,官员嫖妓要重打六十大板,而随从人员也要连带受罚。古代的板子当然不是鸡毛掸子,六十大板的后果是皮开肉绽,半年之内休想起床。这样的惩罚不可谓不严,但以身示法者却源源不断,连当时的“国务委员”杨士奇、杨溥等大臣都加入到寻欢的队伍,看来效果实在有限。
相对于官员的处处小心,商人却可以趾高气扬地在青楼阔步。当温饱问题解决后,如何释放剩余的“利比多”成为商人的主要问题。但踏入青楼的商人,除了性释放外,还有成交生意的欲望。因为在他们眼里,青楼的氛围是生意成功的最好保证。
清末狭邪小说《海上花列传》中,商人洪善卿与陈小云便经常在妓院谈生意。而作为现代化典范的日本与韩国,更是有在色情场所谈生意的习惯。当然,这里的生意,有两种情况,一类是商人与商人之间纯粹的生意,而另一类则发生在官员与商人之间,官员利用手中的权力,为商人的生意提供便利,而报酬嘛,除了可观的票子,还可享受到客户买单的色情服务。
钱、权、色捆绑一体,自古皆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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